夜已經深了，村子裏偶爾傳出幾聲狗叫聲，不一會的功夫便沈靜下來，漆黑無邊的夜包裹著整個村子，如同沈浸在濃濃的墨汁裏。

玻璃床上映出忽明忽暗的光亮，夾雜著一陣劇烈的咳嗽聲，王滿堂慢騰騰的從炕上爬了起來，背靠著墻坐著。

“你折騰個什麽勁？這幾天忙活李建國的後事，累的全身都散架子了，好不容易忙活完了，羅鳳英這個二百五又跑村裏來鬧騰，唉，腰酸背痛的，在炕上烙烙腰，好好睡一覺能舒坦點，你就跟坐在烙鐵上的，一會翻過來，一會趴過去，這會你又爬起來坐著，你還讓別人睡覺不？”王滿堂婆娘嘟囔著，翻過身子朝著王滿堂。

“心裏有些慌強··”王滿堂嘴裏咬著旱煙，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。

“你慌張啥？這些天發生的事，跟你沒有什麽關系。”王滿堂婆娘寬慰著。

羅鳳英這個雜碎，我說會影響我們家老頭子吧。

王滿堂婆娘暗暗罵著羅鳳英。

“你是指今天王蕙蘭跳壩？還是指羅鳳英到小軍家裏鬧事的事？”被王滿堂的旱煙嗆的婆娘咳嗽不止，厭惡的用手扇著面前的空氣。

“這麽大年紀了，你不能少抽點煙？李建國怎麽得的癌癥？還不是抽煙喝酒害的？一點也不長記性！”

“你閉嘴！”王滿堂心裏本來郁悶不已，被婆娘說的心裏慌亂不已。

剛剛六十多歲呢，還沒一活夠呢，什麽癌癥不癌癥的，跟羅鳳英一樣，都是嘴上沒有把門的婆娘！

“你慌張啥？”王滿堂婆娘索性也從炕上坐了起來，披著棉襖背靠著墻壁，跟王滿堂聊起天籟。

王滿堂沈默了，悶頭使勁的抽著旱煙，半天沒有說出一句話。

“你倒是說句話啊，跟個悶葫蘆似的，你不跟我說，你跟誰說去？把事情憋在心裏悶死你！”王滿堂婆娘嘟囔著。

“小軍回來這件事情，你怎麽看？”王滿堂悶聲悶氣的問道。

“他回來不回來跟你什麽事？小軍回來過他自己的日子，你當你的村支書，他要是把家具廠和篾席廠子辦起來，村裏這些窮光蛋們都能賺到一些錢的話，可不是件好事？你不是成天想破腦袋的想帶著大家夥掙錢的門路嗎？村裏富裕起來，你在鎮子上，在縣裏臉上不也有光？”別看王滿堂婆娘是個婦道人家，分析事情倒是頭頭是道的。

“你說的輕巧。”王滿堂摸索著旱煙袋包，抓起一小捏煙絲，裝到煙袋鍋裏壓實。

“抽完這鍋別抽了，滿屋子的煙味！”王滿堂婆娘將一盒火柴扔到王滿堂身邊。

王滿堂擦亮一根火柴，使勁的抽著旱煙，旱煙鍋裏的煙絲點燃之後，王滿堂滿意的吐出一個煙圈。

“我年紀大了，好幾個村子裏的村支書都換了年輕人了，要是小軍回來後，帶著大家夥致富了，不能不讓我幹村支書了？”王滿堂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。

“幸虧你幹了這麽多年的村支書，還擔心這點事。”王滿堂婆娘不屑的沖著王滿堂說。

“小軍要開廠子，需要地方吧？需要錢吧？需要人吧？這些事，都得你開口說話，小軍才能把事幹起來不是？你不動腦子想想！你不會聯合小軍一塊幹？大喇叭一吆喝，在村裏開個動員會，將開廠子的好處一說，當著大家夥的面，說出對辦廠子的支持，拉攏了人心，又幫了小軍的忙，就算是村裏這些願意找小軍當村支書，小軍念及這些年咱們兩家的情分和你給他的這些方便，他也不好意思從你手裏搶這個烏紗帽！”王滿堂婆娘湊到王滿堂身邊，壓低聲音說道。

“可別說，你說的好像有些道理。”王滿堂婆娘滿意的沖著婆娘說著話，讚嘆的點著頭。

“我當這麽多年的官娘子是白當的？成天對我急赤白臉的，關鍵時候，還不得我給你出主意。”王滿堂婆娘得意的說。

“是，是···”王滿堂連聲應著。

“行了，這件事不是一天半天就能辦好的，六十多的人，官癮那麽大，當這個村支書，是給你帶來錢了還是帶來運了，成天瞎操心，不當倒好了。”王滿堂婆娘嘟囔著，重新躺在炕上，眨眼的功夫，傳來一陣陣的如雷的鼾聲。

“嗯，明兒找小軍商議商議這些事情。”王滿堂心裏踏實了一些，看看窗外黑黑的夜，知道現在時間不早了，哈欠連天的王滿堂，將手裏的旱煙袋沖著炕頭使勁敲打兩下，隨即一頭栽倒在炕頭上，沈沈睡去。

“小軍，小軍···”

小軍還沒有起床，聽見院子裏傳來呼喊自己的聲音，急忙披著衣服走了出來。

大牛爺爺牽著大牛，慢慢的朝著屋子裏走過來，手裏的端著一個飯盆，盆裏裝著冒著熱氣的豆腐。

“爺爺，我要吃豆腐。”大牛吸溜著鼻涕，嘴角上掛著兩串亮晶晶的口水。

熱氣騰騰的豆腐發出誘人的清香味，大牛實在忍不住，用臟兮兮的小手，掐下一小塊豆腐放到嘴巴裏，不停的發出吧唧吧唧的聲音。

“別動，這是給你小軍哥哥吃的，你的在家裏呢！”大牛爺爺慌忙去拍打大牛的手背。

“大叔，起這麽早啊，大牛要吃豆腐，就給大牛吃吧，我也不餓。”小軍來到廚房，拿了一雙筷子遞給了大牛。

大牛接過筷子，怯生生的看著爺爺，想吃又擔心爺爺打自己的手。

“沒事，大牛，你吃就行了，哥哥不餓。”小軍愛憐的抱著大牛，夾起豆腐放到了大牛的嘴巴裏。

“這個孩子，實在是太缺吃了。這不村裏今天有賣豆腐的，你小時候最愛吃剛熱豆腐了，給你買了點，你當早飯吃吧。我特意讓賣豆腐的加了幾勺豆腐漿，連湯帶水的，吃著肚子裏舒服。”大牛爺爺把大牛手裏的筷子搶了下來。

“你回家吃，爺爺也給你買了。”大牛爺爺沖著大牛瞪著眼睛，嚇的大牛連放到嘴裏的豆腐都不敢往下咽。

“爺爺，家裏沒有豆腐了，你就買了這麽多，全端給哥哥了···”大牛流著眼淚，小聲說著。

“你這個孩子···爺爺說了有就有，我再給你買點就是了，家裏有些黃豆，改天爺爺做一包豆腐，讓你吃個夠。”看見大牛哭了，大牛爺爺心裏酸溜溜的。

要是孩子不缺吃的，怎麽能這麽饞豆腐吃！爺爺沒有本事，掙不了幾個錢，不能給你買好吃的，大牛啊，你出生著我這樣的家裏，跟著我們受委屈了。

“大叔，我一個大人了，怎麽能跟小孩子搶東西吃，來，大牛你吃，哥哥不餓。”小軍一把抱起大牛，拿著筷子夾下一塊大大的豆腐，放到了大牛的嘴巴裏。

“爺爺···”

大牛擔心的看著爺爺。

“你真是不懂事！”大牛爺爺揚起手掌，佯裝著要打大牛的樣子。

“你哥哥一個人在家裏，羅鳳蘭回家了，一個人吃飯頓頓糊弄，還指望著你哥哥領著大家夥掙錢呢，沒有個好身子骨怎麽行？”

小軍感動不已。

昨天把羅鳳英打了之後，羅鳳蘭跟王小雲陪著羅鳳英到醫院包紮去了，家裏只剩下李小軍一個人了。生怕小軍生氣，一個人在家裏不好好吃飯，大牛爺爺聽見村口叫喊賣豆腐的聲音，急忙從貼身的衣兜裏，摸出兩塊皺巴巴的錢，買了些豆腐給小軍送了過來。

怪不得爹一直不舍得離開廟底村呢，貧窮困頓的生活，沒有磨滅鄉親們心裏的善良與淳樸，自己生活如此困難的大牛爺爺，一心為自己著想，看看大牛爺爺如同核桃皮一般，蒼老布滿滄桑的臉，小軍心裏暖暖的。

大牛爺爺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，嘴裏小聲嘟囔著，“人老了，真是忘事，昨天晚上都準備好的事了，差點忘了。”

邊說話，大牛爺爺一只手不停的在夾襖的兜裏摸索著，一會，將一個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塑料袋掏了出來。

小軍看的清楚，這是一個塑料袋，塑料袋上用紅色的毛線嚴嚴實實 包了好幾道，塑料袋的裏面還有一張疊的四四方方的報紙。

“大叔，這是什麽呢？”小軍好奇的問著。

一雙布滿繭子的雙手，手指處裂著幾道口子，破裂的皮膚下面，殷紅的血絲清晰可見，手背如同長滿了厚重的鱗片一樣，皴裂的皮膚如飽經風霜的老樹皮。

“叔，手都裂口子了，你摸點皴裂霜啊。”小軍心疼的說。

“莊戶人家，哪有那麽多的講究，活了一輩子了，這雙手還從來沒有摸過什麽皴裂霜呢，裂就裂吧，老胳膊老腿的，這點點口子都感覺不到疼。”大牛爺爺端詳了一下自己的粗粗的手掌，訕訕的笑著。

“小軍啊，你不是要開廠子嗎，人要花錢，機器也得花錢，我思來想去，我作為你的叔，怎麽著也得盡盡自己的心意，我沒有多少錢，這些年家裏這樣的破爛光景，能進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少，這不，活了一輩子了，手裏就攢了這點，你都拿著吧，別嫌棄少。”

將包裹一層層打開，一堆花花綠綠的鈔票展現在小軍的面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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